真爱是什么

        不知道为什么，生来就不喜欢咖啡，每每朋友请客，总是“茶一杯”。而且还很挑剔，茶须清淡，也不要名贵的。
        或许我这人就是这样子吧，行事不循常理。就是这样子的，这样子活了21年了，也不想改了。
        奶奶也不象别人的 奶奶。别人的奶奶没事爱唠叨，满脑子的封建思想。奶奶不这样的，奶奶今年62岁了，我们还一起谈论金庸。
        你当然不知道，奶奶最爱喝茶。
         奶奶在另一座城市，一个人住——我走了后，奶奶就一个人了。昨天晚上她打来电话说 ，小米呀，我 今天看了一本杂志，忘记什么名字了。那上面的一个栏目正在探讨一个问题，你猜是啥？
        有关爱情的吧？——我挠了挠头。
        跟没说一样。具体一点。
        我在电话这端摇了摇头。
        奶奶说，他们呀在讨论什么才是真爱。论题很好，可是讨论的却是乱七八糟的。
        我说，噢。
        沉默了一会，奶奶又说，小米，你有男朋友了吗？
        还没呢，现在不准备谈这个。
        奶奶“噢”了一声，也没嘱咐我点什么就挂了。
        来西安一年多了，觉得这个城市的味道很适合我，没有很亮的色彩，不张扬，不繁华。我在学校附近的村子租了一间屋子 ，除了上课以外，我就整天的呆在屋子里，看看金庸了，读读路遥了……我不喜欢逛街，我也不需要费心思买衣服，18岁以后，我的衣服全部是自己做的。
        还有，你不知道的，20岁的时候，我学会了抽烟。我跟奶奶说了，奶奶说，我可不希望看到你的衣服都是一个一个的火窟窿。然后又接着问，小米，是不是恋爱了？
        我说，是呀，奶奶，我想嫁给乔峰，可是，人家心里只有阿朱；我想嫁给孙少平，可是……
        好了好了，每次都不正经。奶奶说完就把电话扔了。
        我努了努嘴。
        奶奶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，从……从几岁起我忘了，因为我的童年记忆少的可怜，也很模糊。我甚至怀疑我来到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奶奶。奶奶说，爸妈在我2岁的时候，因为一次意外的车祸去了。奶奶还说 ，小米呀，就剩咱娘俩了……
        我知道的。
        前不久，我去一家杂志社应聘编辑，带着我的文字——很厚的一摞，不过，没有一篇是发表过的。我跟那个30岁左右的编辑谈了一会，他留下了我的文字，让我晚上等他的电话。就是奶奶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晚上，我刚放下电话，他的电话就来了。
        他说，喂，曹小姐在吗？
        我是曹小米，不是曹小姐。
        他淡淡的笑了，让人觉得很成熟的一种笑。笑完后他就不说话了。我很奇怪，就问，陈羽，你没睡着吧？
        他问，现在几点了？
        我看看左手腕，空的，猛然想起我已经近半年没戴过表了。我说我也不知道。
        那……出来喝茶吗？
        见鬼，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茶呢？
        那天回去很晚。他没送我，甚至提都没提一下子。我进了屋子就打开电脑，点烟。我是个夜猫子，12点以后是我最活跃的时候，我喜欢在夜的寂静中在键盘上敲击着我的童话。
        我不知道是在抽完第几根烟的时候睡着的。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，陈羽去学校找我，说要发表我的那篇《等等等等》。我搞不懂，发表就发表吧，为什么要这么急，还要亲自来学校找我呢，打电话不行吗？怪！
我的同学看到他了，然后就猜测着。一个女孩问我他是不是我的男朋友，我说不知道，她就很不高兴。我也很不高兴。
        我没见过爸妈，也没见过爷爷。好遗憾的，没见过奶奶的爱人。奶奶很少在我面前回忆以往的事，偶尔的几个片段，都是关于一个叫曹建民的，曹建民是我爷爷——奶奶这么说。
        故事很零碎，没放任何调味剂，很淡，就象茶。
        陈羽有个温柔美丽的妻子，我见过的。那天在杂志社里，我坐着，陈羽俯身在我旁边，让我看那一段精彩的文字，她进来了。我有时侯很懒，不想费心思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。所以，陈羽的妻子，我并不过多的去想。
        我依然做着我自己。一个夜猫子，喜欢茶，还抽烟。
每个周末，陈羽都会来我的屋子陪着我。我们很少说话。我看书他也看书，我累了就靠在他的肩上。我们偶尔畅谈，都是关于奶奶的。
        那天，他买了一本书，说是给奶奶的。我帮他寄了出去，几天后，奶奶来电话说书收到了，很喜欢。还问那个“他”怎样。
        我想奶奶一定误会了。我就跟她解释说人家已经结婚了，妻子不知要比你孙女漂亮多少倍呢。奶奶“噢”了几声，又“噢”了几声。我好象听见奶奶的心正在伤感呢。
        我其实猜的到的，奶奶很爱很爱爷爷。年轻的时候，他们由于出身不同而迟迟不能在一起。爷爷的爸爸是个很霸道的有钱人，奶奶是个农民的女儿，他嫌奶奶出身低，粗俗，一直不答应他俩的婚事。后来，爷爷的执拗让那个老头子妥协了。正当他们准备筹办婚事的时候，那场错误的运动轰轰烈烈的开始了。爷爷他们一家整天挨批，屋子门口从早到晚都有“站岗”的。奶奶偷偷的去看爷爷的时候，爷爷把奶奶推了出去。奶奶很委屈，眼泪就大把大把的流着。她吃了那么多苦可从来没掉过眼泪，就在爷爷推她并说奶奶是个贱女人的时候，奶奶的心哭了。
        我其实是知道的，那个曹建民不是我的亲爷爷。我爸姓刘，而我却姓曹，很不合理的。
        后来，奶奶没跟我说，但我猜的到，他们没能在一起，奶奶后来嫁给了别人。
        这个故事被我写成了文字，就是那篇《等等等等》。陈羽说他很喜欢那篇文章。
        好久没写什么东西了，发觉自己越来越俗气了，变的优柔寡断起来。外面的雨好大，我想，该写点什么了吧。伤感比雨点还大，落在我的心上。伤感就是我的灵感，我泡了茶，点了烟，打开电脑。
        10点多的时候，我的门被敲响了。陈羽站在门外，淋的湿湿的。我不知所措起来，我们一个在门外，一个在门内，这样僵持了好长时间。
        看见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下来，他冷的发颤，我忽然觉得心好疼。
        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找我，递给他一块干毛巾，给他喝我泡好的还冒着热气的茶。那一夜，我们俩对坐到天亮。
        奶奶好久 没给我打电话 了，我的心里空空的。
        陈羽没给我承诺过什么，我不需要。我说，你就这样常常来陪陪我就行了。陈羽也从来没说过他爱我。我知道，说爱，很不现实。
        奶奶终于来电话了，她问我，小米，你说什么才是真爱呢。
        我仍然摇摇头。
        奶奶说，我听别人说的，曹建民后来被折腾的心脏病突发，他走的时候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……
        21年来，我第一次听见奶奶哭。
        是的，在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候，我们心底呼唤的那个名字才是我们的真爱啊。我想起了田晓霞。
         我跟陈羽说了，陈羽没说什么，把我默默的抱在怀里。
        我听到了真爱的声音，奶奶。